近读《丰子恺与读书》（石一宁著，明天出版社出版）一书，获益匪浅，但是作者没有讲到丰子恺与《聊斋》的联系，丰子恺的喜读书目里也没有列出《聊斋志异》一书，颇觉得遗憾。从丰子恺为蒲松龄画像，从《护生画集》中选《聊斋》题材作画，不难看出丰子恺对《聊斋》的喜欢，不难看出丰子恺熟读《聊斋》，对《聊斋》有着深刻的理解。 1962年，丰子恺为蒲松龄纪念馆作画两幅。春天画一幅，秋天画一幅。春天画的是蒲松龄画像，题曰：“留仙才高，聊斋名美，笔墨生花；文思如绮，磈磊满胸；化作狐鬼，万口流传，猗哉伟矣。据康熙年江南朱湘鳞所绘像改作，壬寅小春丰子恺画并赞”。丰子恺画像有其独特的丰氏漫画风格，以线为主，形态传神，有时候明明没有画面部表情，却仍让人觉得其眉开眼笑。丰子恺自幼得益《芥子园画谱》人物卷，他读私塾时，应先生要求画高大的孔子像，成一段佳话，后来，他画的弘一法师像、佛像也是经典之作，让世人争相供奉。而这幅蒲松龄画像，却是丰子恺参照康熙年间朱湘麟所画而绘制的，好比时下许多画家比着照片画像一般。然而，丰子恺所画却不是朱祥麟的翻版，朱祥麟所画是蒲松龄正面像，丰子恺所画则蒲松龄侧着面，手握书卷，慈祥可亲，让我这个《聊斋》迷，认定了蒲氏必定是丰子恺所画的样子！ 如果这一幅蒲松龄画像还不算丰子恺真正创作的画，那这一年的秋天，丰子恺病愈，他欣然所画的一幅画却凸显了他对《聊斋》的喜爱之情。所画景致，春意盎然，窗扇半开，窗外桃花嫣红，青山隐隐，一只小黄猫机灵可爱，一把绿伞放在一边，一个亮丽的少女坐在小板凳上换鞋，是如约会见情人？是去踏春赏桃花？让人浮想翩翩，余韵缭绕。题曰：“闲院桃花取次开，昨日踏青小约未应乖，嘱咐东邻女伴，少待莫相催，著得凤头鞋子即当来。壬寅之秋病中读聊斋，病起取阿英词为题子恺画”。丰子恺的题跋里说这年的秋天，他病中读《聊斋》，病好了画这幅画取“阿英词”为题，或许在他读的时候，就已经想着要作这幅画了。丰子恺就这幅画还不止画过一次，画面略有变化，但题词不变，可见他对这“阿英词”的喜爱。“阿英词”来自《聊斋志异》中的《阿英》篇，《阿英》一篇，蒲松龄为鹦鹉、秦吉了等鸟儿立传，写得声情并茂，感人至深。当秦吉了等几个鸟精灵，幻化成美人儿在一起雅聚的时候，“秦吉了”唱了这首曲，这首曲一如“阿英”一样活泼可爱，几句活脱脱的话语讲述故事一般，形象地刻画出少女的情怀。让人不由想起“和羞走，倚门回首，却把青梅嗅”的少女形象。 除此之外，闻名于世的《护生画集》里依然可以找到丰子恺取材《聊斋志异》的护生画。在《护生画集》第五集中连续有《双鸿》《除暴》《救像》三幅，这三幅完全取材聊斋。丰一吟在再版前言里介绍说“第五集理应在一九七〇年完成。我父亲似乎有预感，知道一九六六年将有一场浩劫，竟提早在一九六五年完成了九十幅，请在北京工作的厦门书法家虞愚题字，寄给广洽法师，在新加坡出版。”这三幅的题字，即节录或《聊斋》文字，由虞愚书写。 其一： “天津弋人得一鸿，其雄者随至其家，哀鸣翱翔，抵暮始去。次日又至，弋人并捉之。见其伸颈俯仰，吐出黄金半锭。弋人悟其意，乃曰：“是将以赎妇也。”遂并释之。两鸿徘徊，如有悲喜，遂双飞而去。弋人称金，得二两六钱强。噫！禽鸟何知，而钟情若此。悲莫悲于生别离，物亦然耶！” 画两只鸿雁，一只在笼内，一只在笼外，如一只鸿雁照镜，镜里镜外，做亲嘴之状。 其二： “天津某寺，鹳雀巢于鸱尾。殿上承尘中有大蛇，每至鹳雏围集时，辄出吞食净尽。鹳悲鸣数日乃去。如是三年，料其不复至，而次岁巢如故。及雏长，蛇又蜿蜒而上，鹳惊飞直上青冥。俄一大鸟翼蔽天日，从空疾下，以爪击蛇，蛇首立坠。大鸟振翼去。鹳从其后，若将送之。” 画如题记所写，惊险生动。 其三： “广中有猎人入山，偶卧憩息，不觉沉睡。被象来鼻摄而去，至大树下。顿首一鸣，群象纷至，四面旋绕，若有所求。前象仰视树，俯视人，似欲其登。猎人足踏象背登树，不知其意向所在。少间一狻猊来，每象皆伏，狻猊择一肥者将噬之。象战栗，无敢逃者，唯仰视树上猎者。因望狻猊发一弩，狻猊立殪，诸象瞻空拜舞，猎者乃下。象复伏，以鼻牵衣，似欲其乘。猎人遂跨身其上，象行至一处，以蹄穴地，得脱牙无算。猎人下束治已，象乃负送出山始返。” 狻猊，传说乃龙生九子之一，状如狮子。画中群像跪倒，狮子昂头，猎人张弓。 《聊斋志异》是文言短篇小说中的一座巨峰，是一个读书人不可能绕过去、视而不见的巨著。而《聊斋》中的许多篇章都可以入画，也有数不清的画家画《聊斋》，市井百姓讲故事也讲《聊斋》，就某种程度来说《聊斋志异》的名气盖过《红楼梦》。而作为中国现代画家、散文家，美术教育家和音乐教育家、翻译家，多方面都作出卓有成就的文艺大师不会不读聊斋，不会不熟悉聊斋。谈“丰子恺与读书”，不能不提他与《聊斋》的因缘。 （新泰市公安局经侦大队 万志远）
